“我是改革路上致了富,法律路上迈错了步。”
1999年10月3日,鼎鼎有名的大邱庄“庄主”禹作敏黯然离世,这便是他离世前最常说的一句话。
关于他的死因,有人说是吞服安眠药自杀,有人说是因心脏病突发,就像他这个人,盛极而落,颇具话题性。
斯人已逝,众人把大多数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邱庄,作为中国“首位亿元村”,在当时可谓是出尽了多少风头。
禹作敏带头人的身份令大家俯首帖耳,“土皇帝”被叫得是毫无顾忌,家族企业令人瞩目。
可树倒猢狲散,随着他入狱和去世的消息传开,五个子女四散离去,连他的坟墓都无人打理……
1993年4月16日,新华社发布了一条电讯,被有心人当场捕获了爆炸性新闻,天津市静海县大邱庄的禹作敏被依法拘留!
他犯了什么事?不少人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奔走相告,毕竟是个“大人物”,难免成为谈资。
全国政协委员、全国劳动模范、全国十佳农民企业家……挂在禹作敏头上的光环确实不少,他还曾是政府表彰过的优秀党员。
他的拘留看似十分突然,实则早就有迹可循,嚣张跋扈的做派一直在坊间有所流传。
相关部门对禹作敏的犯罪行为似乎是早有掌握,审理案件的过程没有丝毫的拖沓,剑锋所指禹作敏。
同年8月27日,天津法院以窝藏、妨碍公务、行贿、非法拘禁和非法管制等多项罪名判处其有期徒刑20年。
禹作敏是1930年生人,以他如今年岁,试问出狱后还能有多少时间继续做事?一生的追求尽皆成空。
他出生时穷困潦倒,不甘心就此过活,誓要拔掉家乡的“穷根”,成为“人上人”,他说到做到。
大邱庄在他的手里风靡全国,甚至就连《纽约时报》都曾对它有过报道,这个“天下第一庄”的崛起速度让人惊叹。
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,大邱庄在全国的乡镇企业中脱颖而出,“以钢为纲”在这里似乎显得格外适用。
禹作敏大刀阔斧的发展经济,还曾被多数人向政府举报,说他走得不是社会主义道路,有“开倒车”之嫌。
他也没少被有关部门谈话,可是经济的显著增长就是最好的解释,公司翻新的利润让人心服口服。
国家的大政策就是对外开放,发展经济贸易,禹作敏自认是坚定不渝跟党走,靠着自己的头脑发家致富,并无过错。
他不光自己富,还带着大邱庄所有人一起致富,他们有自己的医院、学校、工厂,当地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不用花钱。
这也使得村里所有人感念他的恩情,对他多有纵容,以至于演变成禹作敏后来的说一不二,发号施令成了理所当然。
禹作敏不明白,大邱庄能成为亿元村,人们住别墅、开豪车、吃大餐,这盛大繁荣的场面并非是他一人之功。
没有国家政策、政府贷款、大家的齐心协力,单靠他或者禹家人,根本不可能达到如今的声望。
可禹作敏被人阿谀奉承久了,就忘了自己的来处,钱都是他的,人也都要听他的,除去“土”字他就是大邱庄的皇帝。
这副架子在他初入监狱时很是难改,饭不可口,人身不得自由,监狱的第一晚他彻夜难眠。
心中很多的疑惑得不到解答,他一个全国政协委员,怎么能够说抓就抓?一点都不顾及影响的吗?
在禹作敏的认知里,法律的意识太过淡薄,或者说是大邱庄里的所有人,这主要源于他们的出生环境和文化知识水平。
人不是他亲手抓的,也不是他打死的,怎么还要反过来说他的罪,禹作敏百思不解。
他想不明白,既然能够抓他,自然是经过有关部门审批的,名誉并不是他的保护伞,犯了罪一样要受罚。
在监狱的生活中,众人也发现他确实是个“法盲”,若是时光能够倒流,他有了基本的法律意识,还会做下那些事吗?
只是,他现在犯法成了事实,即便是再大的脾气到了监狱,也要按时吃饭,按时睡觉,只有“犯人”这一个的身份。
禹作敏的脾气很大,初来监狱没有丝毫的收敛,有次医生给他检查身体,提醒他没有药了可以打申请,再给他送来。
被他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他不得自由,与其说是气愤别人奚落,不如说是事实让他自己难以接受。
他抽烟成瘾,家里人送来的钱大多被他抽完了,后来在狱警的管控下有所改善,可他脾气上来不管不顾。
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,长久以来的疾病让他几次出院治疗,身体虚弱让他更是时常想家。
但他一身囚服,又该如何面对家人?当初一万元的衣服说买就买,禹作敏自己心中难堪。
可心中对家人难敌思念,他曾想过自杀,被教导人员劝下,后来的时间他大多数都很沉默,望着明月思家乡。
接受了一段时间的管教,他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也有所认识,虽不全面,但到底是吃了不懂法律的亏。
入狱一月后,禹作敏没忍住给家里去了信,妻子和女儿前来看望他,话说得不多,见了面他就放心了。
想念老母亲、想念大邱庄的富有、想念他曾经风光的日子,夜里的他常说梦话,亲人的名字被他一遍遍念叨。
他曾对同间房的犯人炫耀,说他马上就可以回家了,这自然是个玩笑,但能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。
早知如此,又何必当初,从他入狱以来,家人就搬离了原先的那600平米大别墅,每道门上都落了锁。
这些都是禹作敏不知道的,在他离开之后,大邱庄就变了个模样,村里人的思想也在不断的解放,不再以他为天。
他进了监狱,可是公司还在正常的运转,自有能人接过他的班底,独属禹家的企业没了踪迹。
禹作敏早在入狱前就已经退居二线,担一个公司董事长的称谓,把公司实权都交给了小儿子禹绍政。
看似经营权和管理权分庭抗礼,实际上不过都被禹家把持,内部人员除了几个外性的心腹,都是禹家亲戚。
他们一致对外,禹作敏一声令下,莫敢不从,大家的利益都是栓在一起的,谁也别想害了谁。
当时,村里副厂长刘玉田欺负了禹作敏的侄女,被禹家几兄弟殴打致死,禹绍政还曾行贿政府人员,事后禹作敏大肆发动群众对刘家进行声讨。
警方介入调查,禹作敏包庇打人者,指使工人停工、学校停课,街道游行无数人牵扯其中,给公安机关施压。
事后,禹家有人被逮捕,禹作敏此前落选人大代表已是心中不甘,如今更是对天津市政府心存不满。
1992年,大邱庄华大公司面临解体,在账目检查中发现有贪污行为,禹作敏私设公堂,屈打成招,其中危福合又被殴打致死。
公安机关前来询问,却受到当地村民阻拦,他们停工、停学,手拿农具和专业工具直接与若干武警对峙。
有检查部门人员前来工作,被他们无端软禁,断食断水,这幕后之人自然就是禹作敏。
他万人之上做惯了,就不把党和政府看在了眼里,各级领导干部想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。
张口闭口以自我为中心,穿金戴银哪里还是全国劳动模范的样子,禹作敏极其嚣张,守着功绩居高临下。
午夜梦回,冰冷的墙壁让他无奈的接受现实,他何以就成了阶下囚?还认识了这么多的犯人?这不该是他的人生。
疾病缠身挡不住噩梦的袭扰,出于人道主义关怀,公安机关允许禹作敏保外就医,除了不能离开医院,他的人身相对自由,有警方24小时监看。
但是,禹作敏的心情始终郁郁,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身体的恢复,几度恶化,险中求生。
禹作敏此时已具备了基础的法律意识,个性也有所收敛,“我是改革路上致了富,法律路上迈错了步”成了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
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,可从实际情况出发,他能改正的时间正在急剧缩短,病魔并没有放过他。
1999年10月3日,医院方面传出消息,禹作敏已经死亡,至于死亡原因被传成了多个版本。
最有可能的一个是突发心脏病,一个是吞服安眠药,既然大错已经铸成,没有求生意志也是可以解释的。
因为他正在服刑期间,葬礼并没有大操大办,亲人分别赶回,村里的人也来了不少,毕竟大邱庄的致富有他一功。
禹作敏被安葬在了家乡,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回来了,可是当热闹落幕,所剩不过是一地凄凉。
他的大儿子禹绍国从本家的公司卸任,随后举家外出,小儿子禹绍政10年刑期满,带着母亲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。
其余三个女儿早已各自成家,跟着丈夫赶赴外地,没有人去愿意回忆禹作敏的辉煌时期,他们想把大邱庄一并忘了。
之后数年间,他们都很少回来,别墅门上的锁都生了锈,门前的台阶上都是烧尽的余灰和未点燃的挽联、花圈、杂物。
这里没了主人,显然已经落败,除了禹作敏居住地,周边其他房子都被重新规划,再次售卖出租了。
他的墓地常年没有人打理,儿女四散,禹作敏应是想不到自己的身后事竟这样荒诞,人力难改。
没有了他的大邱庄再次分化治理,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,新兴产业如春笋般生长,禹作敏成了久远的回忆。
物是人非,新的时代已经来了,在禹作敏无视法律、目中无人之时,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,神仙难救。